又要轉學了

© Maisy Wang

搬來這個小鎮一年半的時光匆匆流逝，另一個轉學將要開始。

孩子一心一意想走往古典舞蹈這條路，盧森堡音樂學院是最合宜選擇，但盧森堡所有學校上學時間又和法國不同，若繼續就讀法國這邊的小學，與盧森堡音樂學院時間的配合，勢必有衝突，法國兒童教育法令嚴格規範學童每周上課時數，除非是特殊班級的編制，正常上學時間範圍內，學童不得以任何不適當的理由擅自離開或缺課，要不然必須申請完全在家自學，家長全權全責自己孩子的教育，自己教或找專業老師勝任，再由地方教育局定期追蹤考試學童，除此之外，別無他法。

完全在家就學不是不可行，一想到沒有半個同學的學習生活，為了學習舞蹈而斷絕應有的人際關係，這實在也不合乎常理，特別這孩子又喜歡和人們接觸聊天，在家自學著實不適合她，從法國轉學到盧森堡的學校，便成為不可避免的過程。

偏偏盧森堡是個特殊國家，它的第一官方語言是法文，高中以下的公立學校卻以德文為主要的教學語言，部分以法文與盧森堡文授課，例如以德文學習文學，歷史，地理與自然科學，數學與美術則以法文做為學習的媒介，盧森堡文則放在比較其次的學科活動上，這麼做的目的，是要讓盧森堡學童從小自然而然可以駕馭精通三種語言。這時候，難題就跑來了，對一個自小在法國長大，接受完全法文教育的孩子來說，一年半載初學的德文程度，想當然爾，難以用來應付盧森堡德文為主的學習環境。

這來自盧森堡有些錯雜的地理與歷史因素。

就地理來看，它被比利時，法國，德國與荷蘭圍繞，位在歐洲比較中心的位子，首都盤據堪稱驚人的岩壁上，地勢高竣，居高臨下適合攻防，自古以來成為兵家必爭之地。由西班牙帶頭，德國，荷蘭，比利時與法國也都想分一杯羹，在荷蘭的統治下最久，影響最深。就歷史來說，其祖先來自奧地利，原本就該與德國相親，兩次大戰期間，對德國過度軍國主義非常抗拒，加上與南比利時與法國鄰近，戰後，盧森堡一度選擇親近法文，終究根源德系，尋根建立身分認同意識抬頭，近十年因而熱切轉向德文教育。

問題是，全盧森堡才兩所法國教育部認可小學，即俗稱的法國學校，兩所每年級最多只收75個學生，第一所以有法國國籍盧森堡居民的學童與其兄弟姊妹優先就讀，光是在盧森堡居住的法國家庭人口總數便超過兩萬人，自然一位難求； 第二所辦學品質卓越，聲譽遠播，不管是不是法國人，也沒有國籍優先限定，只要來自認可的法國學校或歐洲學校的學童都有資格申請，先以學生在校成績行為表現篩選，再一一面試看學生臨場應對表現做最後的決定。不只法國人，來自其他國家的盧森堡居民和盧森堡自己人都想把孩子送進去，趨之若鶩，難得空出的位子又少得很可憐，想被選上的機率，微乎其微，當我提出申請的時候，認識的朋友們，沒有半個人認為會上，因為他們住在盧森堡的朋友們連續申請多年，從未有人過關成功。

人生的路上，多少真的需要一些有心或無心的幫助，尤其在決定性的那一刻，給予最關鍵幫助的人，就是我們所謂的<貴人>。 沒想到這個孩子也真有貴人出現，就是第二所法國學校的校長。

當我們接到校方電話通知面試的時候，不敢相信這般微小的機會會掉到我們頭上，校方安排面試時間有兩天，被通知的學生在父母的陪伴下，每個最多半個小時和父母一起與校長面談，我們前後參加面試家庭的臉上，都帶著緊張的神情，還聽到前一個從校長室出來的媽媽和爸爸說:

"真是夠了，我希望這第二次可以成功！"

聽得我們一家三口當場傻眼，看來朋友們的說法，入選的困難度之高，和眼前遭遇的，完全吻合。

接著，輪到我們了，又是個德國姓氏的女校長，但是個道地的盧森堡人。

進校長辦公室前我用中文輕聲跟孩子說毋須緊張，只要跟校長閒話家常就可以了，沒想到，這孩子還真的和校長閒話家常起來，校長也顯得格外親切的跟她閒話家常一番，從中我們看到這校長非常聰明地將問題不著痕跡地放在聊天話題裡，我女兒自然而然沒有壓力地回答她的每個隱藏式的問題，還反問她相關的問題，兩個人一搭一唱地聊個不停，原本半小時的面談，變成長達四五十分鐘的聊天時間，還讓身為父母的我們在一旁，深感毫無用武之地，令人莞爾，只有最後的兩分鐘，校長轉向我們，非常真誠地跟我們說:

"到現在，沒有人知道是否有位子空出？自從全球經濟危機開始，越來越少在盧森堡工作的父母申請調動或轉換工作到其他國家，釋出位子的機會更低，您們要有心理準備，<萬一>沒有位子空出，為了解決孩子想跳舞的問題，也許可以考慮讓她進入盧森堡公立學校就讀！"

停了一秒，緊接著，她繼續說:

"我知道應該是德文讓您們畏怯，就我跟孩子聊天觀察，從她駕馭語言的能力，加上公立學校一些勢必的語言輔導，她不會有問題的。這只是用來補救<萬一>的建議，學校這邊最晚要等到八九月之間才會有明朗的答案。"(1)

往正面想，她似乎已經跟我們宣告，這孩子進入這所學校的機會很高，只需等待位子釋放出來，往負面想，位子釋放出的機率實在很小，那<萬一>發生的時候，是不是該採取她的建議， 讓孩子嘗試就讀盧森堡公立學校? 或者乾脆放棄學習舞蹈這件事?

也許老天的特別眷顧，七月中旬，我們便接到校方通知登記入學的辦理，在又驚又喜的意外中，這孩子就這麼進入了這所法國學校，在校長的破例裁決下，成為全校唯一非盧森堡居民的學童，就這麼開始了在盧森堡就學與舞蹈並向同進的生活。

NB: (1)盧森堡學校放暑假時間比歐洲其他國家晚，每年從七月十六日前後開始放假，九月十六日左右開學，校方確定與作業時間自然以九月中旬前做為最後的可能。 (2) 圖片是孩子畫的校長畫像，作為畢業臨行前送給校長的禮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