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2月6日 星期二

從左拉談起

 


© Maisy Wang
 
法國朋友當中,有個是中學的法文老師,專長是法國古典文學,當她看到我們家這孩子才九歲,捧著左拉著名小說之一<萌芽>(GERMINAL)讀著的時候,還是成人版,表情顯得萬分訝異,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這孩子年紀還太小了,恐怕難以駕馭這小說難度,包括十九世紀末期法國礦業與其當時歷史背景,隸屬低下階層的礦工思考方式與使用的粗俗語彙,裡頭還有著妓女生活的情節寫實的敘述。如果這是您的孩子,您會繼續讓孩子嘗試讀這本書嗎?

左拉作品有個最大的特色,就是小說中的故事情節都其來有自,都是他生活中的親身經歷與寫照,他不從事政治活動,但是個熱中政治動向的作家,手中的筆與報紙的專欄,是他另類從事政治生活的工具,也從未受過正統的寫作訓練,天生對文字的敏銳度,勤奮閱讀與嘗試書寫,童年好友即現代主義之父塞尚的引介,因緣際會地融入巴黎的藝文圈,可說頗為快速地建立其文字駕馭的聲望。

法國第三共和方才建立,法國皇權傾頹與企圖復譬,讓當時社會經常動盪不安,一向堅信與狂熱支持共和民主體制的左拉,終其一生,與政治生活脣齒相依,甚至一度過度的影射與坦白的批判,讓摯友塞尚傷心遠離,讓政治人物報復,寫作生涯身陷囹匫,甚至眾叛親離,孤獨餘生。但也正是內在那個堅定無畏的力量,讓他的每一部小說,忠實地反映當時正反兩方價值的歷史,他對社會低下階層的關懷,讓每個人物生活經歷,深切動人地,活生生地,展現在我們眼前,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中,得以挽回他過去所捍衛的價值與恢復他一度失去的聲望。

<每一段歷史都可能是過去歷史的重複與映照!>

上面那句話是孩子讀完後直接拋出的第一個句子,她深感左拉那個時代與現在我們所處的當代,人類自己製造的社會混亂的這一面,程度上其實是近似的,只是事件發生的形式不同,過去是工業革命帶動人類生活的變動與遷徙,現在則是戰爭造成難民必須悲慘地離開家鄉,移往歐美,不是陷於難民營或落得居無定所。這兩者的形式看似不同,都來自人類想掌有權力的貪欲後果,無法防禦的族群承受可怕後果的代價,不論從古埃及時代,從古羅馬或高盧時代,從中世紀或文藝復興時代,直到今天,每一段歷史都是從奪取中結束與開啟另段歷史,每一段歷史都有血流成河的記載與傾毀過去文明的軌跡,摧毀與再造之間,最可憐的莫過於低下階層的人民,只能讓人任意宰割地度過他們卑微的一生,看看今天的敘利亞人的慘境,就可一目了然。

當她告訴我那些感想後,我想她真的把左拉讀懂了,也將她告訴我的這段轉述給那位法國朋友,這位朋友聽了以後,備感欣喜地跟我說:

<的確,左拉的文字很反應時代,甚至跨越時代,我們都可以找到類似的例子與反照,他的用句很細膩典雅,每部作品都很值得細細品味,深具文學性,也富有哲學性,人文主義與智慧,可說部部都是傑作,是法國高中法文老師喜歡作為文學分析教材的最好範本,原本我擔心裡面的情節敘述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可能過於強烈,這下發現她其實很有能力挑戰這樣的作品,是很大的意外,也幫她很高興,畢竟能讀左拉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,希望等她長大後,可以再次重讀他的作品,是一種回顧,也是再次的體驗,年紀不同,領略自然不同,對喜歡閱讀的人來說,這將會是很有趣的一件事。>

左拉的<萌芽>(GERMINAL)這部作品,也開啟這孩子想更深入認識礦業與礦工的歷史與生活,她對十九世紀末期至今的礦業興衰歷程與對人類社會的衝擊,跟著這本作品閱讀,一起有了相當充分的認識。當她請學校圖書館員協助找與礦業歷史相關書籍與資訊,圖書館員遞給她一本專門研究礦業雜誌的時候,因而赫然發現她手中的那本左拉,反應不但和我的法國朋友完全如出一轍,還跟這孩子說:<能讀懂左拉可是莫大的幸福!>。

NB: 圖片是孩子讀的版本封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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