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0月7日 星期五

好個德裔法國校長


© Maisy Wang

搬家後,第一件事便是向孩子未來的小學進行註冊完成手續,與校長見面是一定要的。

一進學校建築,在入口大門旁,通常作為警衛用的空間就是校長室,與過去總在建築最高或最裡端方位大異其趣,第一個時間便給我們有種說不出的奇特感覺,進入與校長寒暄握手後一坐下,馬上就可以體會出這個空間有多麼的實用,只要抬頭,全校師生的形形色色全然必露,讓我對眼前的校長萌生異常敬畏的感覺,對孩子在這所學校生活當下便有應該的概念。果然,孩子在這裡一年半的就學,和家長們的往來,驗證了我的感覺無誤。

是個女校長,從她的姓氏,直接了當的說明她的原生家庭來自德國,於兩次大戰後,當這塊土地重新歸還法國的時候,其家族基於信念或基於情感或兩者都有(1),選擇歸化法國,儘管身為法國人,但原生家庭的原生文化還是很明顯地作用在她身上,和這裡一樣是德國裔或德法聯姻下成長的法國人,相當類似,待人處事若正面來看,務實認真,凡事親力親為,就像她所處的辦公室的位子,便道盡一切。但就反面來看,過度的時候,便會讓人深感獨裁,老師們的部分專業被剝奪,一旦有事需要溝通備感麻煩,剛好她又是守舊傳統那類的校長,和家長因而常有爭執,讓每個人敬而遠之,學校氣氛經常顯得冷漠。

她的眼神蠻單刀直入的,把我們從上看到下,再從下看到上,彼此握手的那一刻,還把眼神定在我們的手上一下,由於忙於刷洗清理新搬入的公寓,當時我們的雙手不但質地粗糙,指甲有點灰灰的,還有點被清潔劑侵蝕的痕跡,很像從事粗重工作的手。那一刻,從她完全毫無掩飾的眼神,我們兩個感覺都不太好,好像我們的工作性質不太高尚,還非常直接了當地跟我們說: 

"我了解您們選擇住這裡的原因,盧森堡實在太貴了。"

這樣的說法實在一點都不尊重孩子在法國出生長大的淵源關係,欠缺從事教育工作者應有的專業素養,和過去巴黎與里昂的法國人的說話邏輯與思考也大異其趣,需要適應一下。

終於,到了驗收文件的那一刻。

翻閱文件前,沒有任何問題關於孩子出生以來的生活經驗,沒有任何問題詢問在過去學校與老師同學的社群人際關係,對孩子的身體健康狀況,也沒提出相關的問題,和我們彼此對看了一會兒,她總算問了一個問題:

"孩子有沒有接觸過心理醫師?"

聽完我們異口同聲的回答"沒有"後,她非常熟練快速的翻閱那必須的幾張文件,最後只停留在孩子的成績單上,而且還停留了好一會兒,一抬頭,表情很意外且不自在地說:

"看來來了個很好的學生。"(2)

我的心裡一邊欣慰一邊難過。欣慰的是,我們被看待的方式在幾分鐘內得到些許改變,同時難過的是,看見偏見在她身上的作用有多大。在法國充滿階層文化意識的社會裡,常會看到有些法國人對移民不太客觀的想法與對待。幸運的是,過去我們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,這是我們的第一次,還好隨著時間,這位校長慢慢改變了她的偏見,相對對其他家長,對待我們友善許多。讓她改變的原因其實很簡單,因為我們的孩子在班級的成績與師生關係,都讓她很滿意,還有這個孩子是全校唯一會跟她道安與告別的學生,是里昂那邊養成的好習慣讓她感動在心裡。

從三歲開始,孩子便一心想走古典舞蹈這條路,她的心意堅定,多年不變,身為父母的我們也跟著認真面對與處理,由於這個小鎮與附近沒有適合的選擇,加上孩子的爸爸在盧森堡工作,盧森堡音樂學院的古典舞蹈部便成為不可避免的選擇,她幸運地成功甄試,也因而轉學到盧森堡的法國學校就讀,在這所小學的生活於一年半後告一段落,離開那一刻,校長還留住我們一小段時間,當時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見,她竟然史無前例地低下頭彎著身體靠近孩子說話:

"你是難得的好學生,希望你離開後,還會回來看我們。"

孩子聽完後,笑咪咪地跟她點點頭。

最後,她還加上一句令人莞爾到不行的話:

"別忘了帶你以後的成績單給我看一下。"

今天看來不太可能了,由於與某些家長之間的關係最終難以化解,她已經提早退休去。

NB: (1) 有部分德國人儘管在戰爭時期為自己祖國奮戰,戰爭期間所見的慘痛景象,讓他們對德國發動戰爭的理由與根源充滿疑惑與感到羞恥,進而戰後選擇歸化法國; 但有些則是家族早已在地很久,隨著歷史的演進,有時屬於德國,有時屬於法國,國籍就這麼地換來換去; 還有部分是兩方聯姻關係,配合配偶選擇歸化的國家,反之亦然; 當然,也有夫妻各選一邊,各自有自己的國籍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。 (2) 在諸多原因的作用下(待續),法國移民學童的在校學習成績普遍不好,逐年還有惡化的趨勢。(3) 圖片為老式荷式腳踏車歷史悠久又堅固,給人有路遙知馬力之感,故選之作為參照圖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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